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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0章 番外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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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0章 番外五

春日的美景不在京城, 而在京郊半山的雲間觀內。

雲間觀的美景卻也不是誰都能見到的。傳說那後山上有一座燕棲亭, 可將八水繞城的景色盡收眼底。可惜的是,後山的門常年都掛著一把大鎖, 不許外人進入。

雲間觀的璇璣道長是個脾氣很臭的女道士, 任你是誰,只要她不高興,就不給開門。偏偏她還是皇帝修玄的師父,時常出入宮廷, 京城裏誰也不敢惹她。

今日那大門卻開了。不僅如此,璇璣道長還親自煮了茶, 命小道姑往後院送去。

茶只有一杯, 用裂冰白瓷盞盛著,暖澄澄的水液泛著淡淡的波光, 被捧到亭內紅衣男子的面前。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, 一雙丹鳳眼眼角微挑,嗤笑一聲,道:“咱們這七個人,卻只有一杯茶。當給誰喝,不給誰喝?你們道長莫不是來攪局的吧?”

小道姑低頭道:“我家道長說了,誰的詩文天下第一, 便是給誰煮的。”

紅衣的閆炳章又笑了, 對著不遠處伏案的青衫男子道:“盧繼盛, 這就是點了名給你的呀。”

盧焯是上一科的狀元, 狀元自然是天下第一。

盧焯正凝神在筆下的丹青中, 壓根沒聽見閆炳章的話。倒是一旁剛剛洗了筆墨的兩人款步而來,其中一個穿著月白衫子的男子笑道:“誰說狀元就是天下第一了。”

閆炳章挑了眉,道:“唐奉轅,你一個探花,跟這兒湊什麽熱鬧。”

閆炳章對別人尚會稱呼表字已示親昵,偏偏對唐奉轅,永遠都是直呼其名。他們兩人年紀相當,但會試的時候閆炳章比唐奉轅低了一科,心裏總是有些不服氣的。

唐奉轅也不惱,對身邊的趙謖說道:“你瞧這瘋狗,又亂咬人了。”

趙謖無奈地看了他們兩人一眼,道:“你非要搭理他。”說完,捧著洗好的毛筆,去找盧焯了。

“哎呀呀!你們怎麽敢在那玉潭裏洗筆!那可是給皇上供水的地方!”

在藺如是的一片驚呼中,唐奉轅在閆炳章身邊坐下。看了看左邊正在下棋的白圭和徐階,又看了看右邊凝神作畫的盧焯和趙謖,還有誨人不倦的藺如是,忽然陷入了沈思。

“哎,聽說你夫人要生了?”閆炳章突然開口問道。

提起這事兒,唐奉轅的臉上顯出暖意來:“嗯,年底吧。”

“你生個閨女吧。”閆炳章突然說。

唐奉轅也確實想要個女兒,不過不明白閆炳章為何這樣在意:“做什麽?”

閆炳章挑了眉,笑道:“給我兒子當媳婦啊!”

閆炳章的妻子也懷了身孕,這個月就要生產了。於這件事上快了唐奉轅一步,他很是滿足。

唐奉轅嗤笑了他一聲,對他這明目張膽的占便宜毫不在意,道:“可給孩子取好名字了?”

閆炳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愛顯擺。自己覺得好的東西,一定要拿出來給人看,還得讓人人都說好。他確實想出來個特別好的名字,晚上被窩裏想起來都能樂出聲來的那種好。

唐奉轅既然問了,他就得好好顯擺顯擺。

“我是這麽想的啊,”閆炳章坐直了身子,道,“要是生個兒子,就取一個‘挽’字,表字匡之。”

他一邊說著,一邊用手沾了那茶盞裏的水,在桌上寫起來。

唐奉轅垂眸看著,點了點頭,道:“唔,好名字。挽狂瀾於既倒,扶大廈之將傾。寓意也好。”頓了頓,又問道,“那要是個姑娘呢?”

“如果是姑娘,就叫這個‘婉’字。”閆炳章又在桌上寫起來。

“半落梅花婉婉香,”唐奉轅微微閉上眼睛,仿佛看到滿樹木蘭開遍,道,“真好,真好。”

閆炳章連續得了他幾個“好”,笑意便從眼角溢出來,心想兩人要是能同一科參考,他閆炳章也未必就會輸給你唐奉轅。

還沒美夠呢,忽聽身旁的人說道:“你把這名字讓給我吧。”

閆炳章一楞,脫口道:“憑什麽?”

“我喜歡啊。”唐奉轅彎著眼睛笑,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。

這不是明搶麽!閆炳章急忙用手把桌上茶水的痕跡擦了擦,好像這樣就不會被那人偷去了,道:“去去去,有能耐你自己想去,幹嘛用我的。”

“我就看上了,”唐奉轅幹脆破罐子破摔,嬉皮笑臉地說道,“這名字我夫人肯定喜歡,你就給我吧!”說著,還一手抓了人的袖子。

閆炳章掙脫不過,偏著頭找幫手:“白大人,公望兄!你們倆給評評理,有他這樣的嗎?”

徐階和白圭便朝他們這邊看過來。他二人年紀略長,平素不與於他們笑鬧,卻也沒少斷這樣的無頭官司。白圭的心思都在棋盤上,擺擺手打發他們道:“要不你倆打個賭,誰贏了就歸誰。”說完繼續拉著徐階廝殺。

這倒是個好主意。閆炳章決定給這人一個機會,便挑眉道:“你說吧,賭什麽!”

唐奉轅一笑,低眉覷著桌上已經涼了的茶,道:“就賭繼盛他會不會喝這盞茶。”

盧焯早年喪妻,身邊就一個女兒,疼得心肝似的。中了狀元之後,不少京城的官宦小姐都惦記著他,可他怕自己的閨女受委屈,執意不再娶。閆炳章冷眼瞧著,便是這雲間觀的女冠主,對他也有點意思。就是不知道盧焯是什麽意思。

“我賭他不喝。”閆炳章搶先說道。因為他想起來自己剛剛在這茶杯裏涮過爪子。況且這茶露天放了這麽久,盧焯有潔癖,肯定不會喝的。

唐奉轅淺笑,道:“那我就賭他喝。”

閆炳章一拍大腿,道:“那成,從現在起咱倆誰都別說話,說話的算輸。”

唐奉轅彎了眼睛。他那雙眸子本就好看,點了墨一樣,轉動起來水波橫生。趙謖偏過頭,正對上他那雙眸子,搖了搖頭,負手背過身去不看他。

可耐不住那雙眼一直在背後掃來掃去的。趙謖咬了咬牙,轉身走到兩人桌前,伸手端起那茶杯來。閆炳章以為是他要喝,剛張嘴“哎”了一聲,碰上唐奉轅的目光,只得把嘴閉上。

沒想到趙謖端著茶杯來到盧焯面前,開口道:“繼盛,張嘴。”

盧焯正畫得聚精會神,你給他什麽他都吃。

果然張嘴含了一口茶,冰涼的,味兒也不對。閆炳章這才急了,喊道:“那是我洗手的,洗手的!”

“噗”的一聲,茶水噴在了眼前的畫上。盧焯看著自己的心血,跺著腳哀嚎:“我的畫!”

“哎呦!”閆炳章彎下腰去,不成,他氣得肝疼。

唐奉轅倒是在一旁拍手大笑,道:“願賭服輸,願賭服輸!名字是我的了!”

趙謖沒事人一樣將那剩下的茶水倒進一旁的花木中。藺如是忙著給盧焯順氣,道:“繼盛你看,這黃茶似星星點點的黃金。所謂揉碎黃金萬點輕,你再填上幾筆,正可作一樹桂花啊!”

盧焯哭道:“我畫的是春景,哪來的桂花啊!”

……

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就封存在眼前的畫卷中,並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改變分毫。可他卻老了。

閆炳章掀了掀眼皮,看向鏡中。那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眼早已被歲月拉扯得失去了神采,只剩下延伸的皺紋和松散的眼皮。他看向面前站著的老仆,努力從他眉眼中辨認出當年的輪廓,啞了許久,問道:“你是……喬安?趙謖的那個書童?”

“首輔大人真是好記性,正是小的。”喬叔臉上堆著笑。

“是趙謖找我?”閆炳章有些驚訝。當年那事之後,趙謖掛冠而去,根本不肯給他解釋的機會。那人的脾氣向來如此,清冷孤傲,也就只能聽唐奉轅說上兩句。

可唐奉轅卻死了。

喬安低了身,道:“不是我家公子。是小的一點私事,想勞煩首輔大人。”

“唔,你說。”他身居高位許久,性子也冷僻了許多。可眼前的畢竟是故人,他有耐心。

喬安說道:“是小的一個侄兒,過幾日參加會試。”

閆炳章的眼睛瞇了瞇。這奴才要是敢讓他開後門,他下一秒就會把人打出去。

喬安卻並不知道閆炳章此時的想法,繼續說道:“小的想請教首輔大人,如果會試遲到了,還能不能進貢院呢?”他頓了頓,解釋道,“那孩子性情乖僻,不肯驗身啊。”

閆首輔皺了眉:“全天下的學生都是一樣,他不肯就不驗了?規矩法度都是擺設麽?”

喬安卻是低著身子,不說話,倒是執拗得很。

閆炳章有些心煩,想著這樣不守規矩的人,朝廷用了也是白用。轉念又一想,自己又何曾是個守規矩的?

也罷,先記下名字。要是有真才實學就好,沒有真才實學的假清高,就給他遠遠的發落了。

“叫什麽名字?籍貫哪裏?”閆炳章問。

喬叔仿佛松了口氣,從懷中掏出一張紙,雙手捧著放在閆炳章的書桌前,道:“老奴給大人寫下來了。”

閆炳章兩只手指夾著字條,抖了抖,在面前鋪展開。一眼看到上面的字,楞了一楞。

廣西柳州府。唐挽,表字匡之。

耳邊是唐奉轅拍著手笑:“這名字是我的了!”

閆炳章的眼睛有幾分濕意。他在那濕意到達眼底前,迅速擡了頭。將手中的紙條團作一團,丟到一旁的廢紙簍裏。

知道了,是你的,真煩人。

徒設在昔心,良辰詎可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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